关愚谦教授及夫人海佩春
文典阁一楼学术报告厅 2011.5.10
海佩春女士由“命”这个话题展开，讲述了自己成为中国人的媳妇的经历。出生于德国小镇的一位姑娘看似与中国毫无关系，但冥冥之中却有安排。眼睛天生长得如中国人的眼睛一般，爱喝茶，爱吃中国菜，爱上中国男人，跟着丈夫回北京生活。他们一起回味着生命长河中那些温馨的记忆，享受着在中国生活的每一天。
海佩春女士：
德国人跟中国人的文化差别很大。我觉得中国人太客气了。有一次在家里请客人吃饭，我整整忙活了一天，做了一桌子的菜。晚上来了很多中国客人，他（均指关愚谦教授）居然说：“对不起，今天没菜。”我很生气，因为桌上明明有15道菜，他竟说没菜！他和我解释说中国人就是这样客气，我很不能理解。另外，我每次做菜他都要挑一下毛病，这与德国人不一样，德国丈夫会夸自己的妻子“做得真好吃”。
除此之外，中国人性格比较随意，不会锱铢必较，而德国人就非常严谨。有一次，我们家需要一个书架，因为请别人做比较贵，所以他就自己动手。很快就做好了一个，但是摇摇晃晃很不稳固。我的一个德国朋友来家里做客时告诫我们这个书架太危险了，而且制作很不科学。于是他便拆了书架，中规中矩、尺量目测地重新做了一个。这般严谨的态度做好的书架非常结实，扔一个炸弹，房子没了可能书架还在。
德国和中国还有一点明显的区别在于德国非常注重法律。比如德国的法律规定：行人随便过马路、闯红灯时一旦被撞，个人将承担一切责任，与司机无关。同时德国的法律也不允许随便超车等等，德国人很注意遵守。
我就讲到这里，下面请他继续为大家演讲。
关愚谦教授：
首先，我想就“德国人的严谨”这一话题补充两个例子。我们俩曾经一起写过一本书，叫《中国文化指南》。在书中我们介绍了国内一些重要的文化符号，包括天安门前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碑上镶嵌着诸多浮雕，最后一块浮雕雕刻的是“胜利渡长江”时的场景。在书中介绍这块浮雕时我们不确定解放军拿的是什么枪，我说随便写个名字就好，她（均指海佩春女士）坚决不同意。之后在她的坚持下，我只能写信让我的外甥专门去天安门前看个究竟，几经折腾最后终于确定是卡宾枪，她就非常开心地写进书中。
还有一次，我们书中的内容涉及到浙江的灵隐寺，灵隐寺的大雄宝殿里有尊高大的阿弥陀佛。她问我这尊佛的高度，并让我亲自去查一查，之后我查到了三个高度。她并不满意，觉得数据不够准确，就让我找人去实地量一量。我听了很恼火，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她自己便固执地去查阅资料，最后终于明确了这尊佛确实有三个高度：佛身的高度，佛身加莲花座的高度，佛身、莲花座和台基的总高度。她非常满意地将这些结果准确而详尽地记在了书中。德国人就是这样严谨地做事情，这也成为这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最显著的标志。
我们俩分工不同，她讲的是生活中一些琐碎的小事，我要讲的内容就有些严肃了。
当前的国际形势是非常严峻且复杂的，可以说整个世界在重新洗牌。不知大家最近是否在关注利比亚、叙利亚等北非国家的一些情况，目前这些国家的局势很紧张。这种巨变对附近的以色列等国产生了很大影响，未来甚至会影响整个国际形势。事实上以色列是由英、美两国在1948年联合国大会上提出、在当地犹太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成立的。那时候联合国大会提出了两项议程：一是成立以色列共和国，二是要求西藏独立。“西藏独立”的议程被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否决了，但前者却顺利通过。由此来看成立以色列在当时并没有群众基础，是大国强行建立起来的国家。
以色列的成立也造成了巴以60多年来的战争，给这些阿拉伯国家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由于阿拉伯国家自身的一些弱点也造成了伊斯兰地区两种声音的存在：一是注重金钱并倾向于美国的声音，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是被美国用金钱收买过的阿拉伯国家的统治者；二是反对美国的声音，如利比亚、叙利亚这两个国家。他们虽然与英、美国家的矛盾正渐趋缓和，但主流仍是反对西方国家而支持伊斯兰国家，他们在信仰伊斯兰教的群众中是比较乖戾的一类。
我在阿拉伯国家呆过一段时间，我觉得那里的人们生活十分贫困，而且这些年来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阿拉伯世界宣扬的所谓的民主、人权实际上只是一个幌子，这些并没有给当地的人们带来幸福。我在欧洲也住了近40年，我在欣赏他们优秀文化的同时，觉得对他们所宣扬的民主、自由不能完全崇拜，毕竟他们并不希望我们这些国家真正实现民主与自由。南非大主教德斯蒙德·图图说过这样的话，500年前你们西方国家来我们南非时手上拿的是圣经，我们手上是黄金；500年后，我们手上拿的是圣经，你们手上是黄金。这就把西方世界宣扬民主、自由背后的本质说得一针见血。
阿拉伯世界内部的混乱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重要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资源尤其使得美、英等西方国家重新重视起来。一旦整个阿拉伯世界出现反对美国、反对以色列的浪潮，国际形势将对西方国家极为不利，因此美、英等西方国家必须采取措施来改变这种现状，矛头自然指向了利比亚、叙利亚。
在西方世界中普遍存在一种“欧洲中心主义”的思想。中国在近几百年来的很长时间内都在走下坡路，而西方国家各方面都处于上升阶段。他们在文艺复兴、工业革命之后，各方面都呈蓬勃发展之势。这不仅体现在物质水平上，思想上也逐渐形成一种高傲的姿态。而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因为贫穷、落后，就把他们奉为比我们先进的人，这就出现了一种可悲的现象：一个只有200年历史的美国的总统布什竟敢指着中国人说，你们中国要向我们美国学习；更可悲的是有很多中国人竟赞许地点头称是。这简直大错特错。
中国人必须要学会自尊、自信，尤其是当代中国的年轻人。我们中国有着5000多年的悠久历史文化传统，有着忠、孝、仁、爱、信等诸多优秀的民族品质，比西方提出的人权要高尚、深厚得多。但问题就在于我们只是把几千年来的优良风尚作为一种思想伦理，没有形成法律法规被充分重视起来，而西方国家则把人权等理念写进了宪法之中。由此来看，当下的中国人在重视传统文化的同时，还要重新整理我们的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形成一种全新的理念,并以法律条文的形式传承下去。
下面我来分析一下西方人与中国人在某些方面呈现差异的原因。西方人是希腊文化的传承者，由于受到地域环境和历史环境的影响，他们具有一种不满足的思想。也正是这种对自身生活、经济利益的不满足激发了西方人民族扩张、对外侵略的欲望，因此欧洲2000多年来的战争多是侵略性质的。欧洲中世纪教皇势力强大，教皇打着宗教信仰的旗帜约束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但文艺复兴运动将人们的思想从宗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提倡个人主义，主张自由、民主，从而为欧洲的发展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力量。工业革命、殖民扩张也使得欧洲在世界各地确立了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统治秩序。
中国的文化是保守的、内敛的，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及中庸、和谐等思想都体现了这一特点。“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如上所述，有时候人在其中却不能很好地认清一个事物的发展状况，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我在欧洲居住了多年，对中国这些年来的发展看得很清楚。依我看来，中国近30年的迅速发展不仅在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更重要的还在于中国深厚文化的支撑。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已潜移默化地存在于每一个国人的血液中，中华民族是勤劳而积极向上的，我们也崇尚发明和创造。建国后受种种因素的影响，国人丧失了发挥文化优势的机会。改革开放后，人们的思想得到了很大程度的解放，这也成就了中国的腾飞。邓小平让一些人先富起来理念的提出，尽管滋生出许多诸如贪污腐败、浪费等社会问题，但是依我来看，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一个拥有着13亿多人口的国家一个个历史性的巨变足以震撼全世界。中国是一个很含蓄的国家，事实证明只有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才能为中国带来改变，张扬叫喊的人改变不了中国。
留学生把西方一些先进的技术和企业管理经验带回中国，为中国近30年的发展作出了许多贡献。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很安静、很沉默的，如果有其中的少数人公然宣称要改变中国的现状，不仅达不到目的，有时还会起反作用。中国的革命是一个个真正的无产阶级用自己的生命来实现的。当今，中国社会出现了许多诸如贪污腐败、官官相护、高干子弟胡作非为等问题，可是这些问题绝不需要革命解决，中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1959年我被打成右派充军青海，做过牧民、农民、渔民，吃青稞馍馍，为了喝一碗白粥需要走20里路，点着煤油灯看书，总之条件极为简陋。许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到青海访问曾经生活过的生产队时，我发现那里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改善。由此我体会到了中国这些年的巨大变化是来之不易的，只要国内稳定，中国还将大有可为。
作为一个中国人，只有做到自尊、自信，才能赢得世界的尊重。在国外，当有人指责中国的缺点时，我也会深感羞愧。但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现在的我也能够挺起胸膛自豪地说：“我是中国人。”如果一个中国人附和一些西方人否定中国时，这些人表面会称赞他，但背后一定是看不起他的。中国之所以能让全世界为之震撼，在于中国经济建设以及思想文化建设的飞速发展为世界作出了巨大贡献，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因此外国人即使批评中国，却不敢让中国彻底垮掉。汽车工业是德国最大的工业体，中国作为德国汽车的主要消费国，为德国创造了10%的国民收入，德国报纸就曾写道：“是中国拯救了德国的汽车工业”，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此深感骄傲。外国人对中国的指责也使我认识到，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还不够深刻。我们不能仅满足于把传统文化照搬到现代社会生活中来，而是要把它很好地消化吸收，把我们的中庸、和谐等传统思想推向世界。
中国是一个文化的大熔炉。我在以色列看到伏在哭墙上虔诚祈祷的犹太人，原教旨主义已经使他们过于虔诚而失去理智、走向极端。究其原因就在于犹太人生活境遇的恶劣，2000多年来犹太人没有自己的祖国，流落到欧洲却不被当地人接受，长期生活环境的压迫使得他们思想过于保守。13世纪部分犹太人来到中国并定居下来，而今我们已看不到明显的犹太族文化了，原因就在于其已经融入中国文化之中了。再如，西方世界鼎足而立的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作为同源宗教，却互相斗争了2000多年；而在中国，儒、释、道三家虽有矛盾却无战争，长期以来相互促进，实现了和谐发展。中国文化就是通过这般强大的包容性，丰富了自身的文化内涵。
相对于90年代中国发展之路的艰辛而言，近几年来中国的国运很好。9·11事件的发生使西方国家集中力量对付恐怖势力，这从侧面为中国集中精力进行经济建设提供了契机，中国近10年来经济建设取得的伟大成就也印证了这一点。今年3月11日的日本地震使日本经济遭到了重创，我们在报以同情的同时也从另一个方面看到了中国发展的绝佳机遇。美韩军演、美日军演虽然对外宣称是针对朝鲜，但事实上醉翁之意不在酒，震慑中国、遏制中国的发展才是其真正目的。日本地震在客观上削弱了日本的实力，有利于中国周边环境的稳定；北非政局的变化在客观上也有利于中国的发展。美国曾宣称要把其军事力量从大西洋转移到太平洋，更多地关注亚洲事务，计划从日本到台湾再到澳大利亚，从印度到阿富汗，形成对中国的巨大包围圈，以此来控制中国。而今美国不得不去参与北非事务，这分散了美国的精力，减少了美国对东亚事务的干预，为中国的发展提供了机遇。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没有理由骄傲自大，要知道中国在经济、科技及军事等领域与美国存在30年至50年的差距。中国是讲究“和”文化的国家，而中国媒体的某些不恰当报道影响了中国的国际形象，使包括美国、日本、印度以及一些东南亚国家在内的许多国家把中国作为一个潜在的敌对目标，这也为中国的发展埋下了隐患。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向世界宣扬自己的强大，而是要脚踏实地地做一些科学研究和学术工作，这才有利于中国的和平崛起。我也要告诫在座的青年学生们个人奋斗是十分重要的，个人的成功应该是知识积累的结果。“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年轻人应该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文化涵养，努力学习一门外语，大量地阅读，以期掌握一些中国的传统文化知识，增加对中国、对世界的了解。知识会成为个人成功路上的财富，也必将为中国的腾飞注入强大的精神动力。
今天能够见到大家我很高兴，谢谢大家！
（本文由李馥馨、王莹、代士浩、蔡丽丽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